從萬金地區轉入營區路,兩排高聳的樹木群猶如站哨般直挺挺的站著,迎接著貴賓到來,這是條分配至萬金營區的阿兵哥回營的記憶,同時也是吾拉魯滋部落的排灣族族人們,回「新」家必經之路。
從井然有序的吾拉魯滋新部落街道,可以遠眺大武山、遷村前的舊家,那裡是族人們的回憶、耆老與祖先們的根、更是孕育吾拉魯滋的發源地,身為排灣族的Idis老師回憶起過去,在山上的舊泰武國小,下方是堅硬的岩盤地形,無奈莫拉克颱風帶來的風雨太大,將上方的軟泥與下方的岩盤分開,地滑落成三截,原先平坦的操場變成段差極大的障礙,耳朵貼到地板時甚至會聽到水流的聲音,破碎的地形不僅復原艱難,殘缺的校地若要打入鋼板的的班所費不貲,不僅是國小,整個部落亦同,「遷村」這個艱難的決定勢在必行。
「回憶起舊的部落,下午三點後溫度驟降至21-23度,溫度非常舒適,若沒有蚊子的話,非常適合開窗在車上小歇」Idis老師說,時任第一任泰武國小的伍麗華校長,新官上任就得面臨遷校的命運,該固守家園、還是遷村移校呢?族人討論許久後,為了安全起見,子孫安全長大才是族人共同期望,雖然耆老難掩不捨之情,最後族人們仍毅然決定遷村。
由於排灣族為屬地主義,對於領地認同非常強,在日治時期甚至有「侵犯地權即就地正法」一原則,與日本政府有過非常多衝突,因為對於族人來說,土地等於他們的生命,外人侵略就如同踩在身上般不敬,民國99至100年,由政府與紅十字會協助遷村至山下後,雖然並未使用歐洲的全貌搬遷(原貌還原,尋找一個極為相似的地形作為新部落),而是直接在山下萬金營區附近另貿新地,爾後經歷了土地重新劃分,新部落抽籤制更是改變了百年的住居習慣,鄰居也與以往不同。
「這個新的土地,原有的祖先是誰呢?」「該如何開始新的生活?」耆老們心中詢問著,雖然嘴上不說,但離家後如同抽離了原有的根,少了林間的氣息,使得住在山上幾十年的耆老們無比難過,這段時間新的泰武國小帶來非常多的奧援,猶如注入吾拉魯滋的新生,如同神蹟般浴火重生,但在柴薪後的陰影,卻有多少離家的心痛需要獨立面對,新家方便了、但心裡卻寂寞了,只能隨著時間推演,讓傷結痂、成為疤、成為那年曾走過的印記。
搬到新部落後,族人們仰賴的生計不同,原先在山上種地瓜,如今開始種植高經濟價值的咖啡,孩子也不再赤腳踩在山林的泥土玩耍,而是在平地享受新科技帶來的便利,或許這是件好事,但孩子是否會忘記,他們曾是山靈的孩子,曾在森林間呼吸著自由與歡樂,唱著古謠,感受自己的存在,感受你跟祖先的情感…是否不再懂怎麼跟環境土地來共存。
Idis老師曾問孩子們一個問題:「如果你不得不離開你的家,你最想帶走什麼?」一個學生說,他做了一個盒子,他擔心的是他過世的阿嬤,他要把他過世的阿嬤撞在盒子裡帶走,或許對他而言是童言童語,但其實孩子也是會緊張的,孩子害怕的是安全感跟情感消失不見,Idis老師心想:我們是不是做更多的事,讓孩子放心的長大,相信孩子都懂的,人的情感不是長大了才有,人的認知與情感自年輕時就開始萌芽、開始在心裡茁壯起來,「如果我是那位孩子,我也會害怕,會不會有一天我熟悉的記憶就這樣消失了」Idis老師說。
Idis老師也問了孩子,他們最喜歡的東西是什麼?一位孩子回答,是爸爸的毛巾,那熟悉的汗味,是一家支柱的付出,道出了原住民生活工作的艱辛,「我知道那是我們排灣族人的價值、那也是家中最穩固的梁柱,排灣族人給孩子教育的價值是最正規的,也充滿愛的氛圍,無論您在何處打拼工作、離鄉背井,但永遠記得,這個部落永遠是你的家。」
排灣族是一個階級秩序深化的民族,看待萬物、生活空間都有秩序,固守本分,例如北大武山是神界、蛇中之王是百步蛇、鷹中之王是雄鷹、苧麻是最上品、琉璃珠是權勢的代表、太陽圖文是位階較高者方可使用…等等,外人看似繁文縟節,但對排灣族來說,是敬畏與禮節的結晶,也是部落族人團結的重要元素,「當人知識豐富,對舊文化會有些輕視,想去突破與創新」,在網路與科技化的洪流中,有耆老的傳統智慧,繼續維持原有傳統,而泰武國小全國第一所出「原民」相關的教材,目的是不忘本,將經典持續傳承,更有一群30歲以下的族人們,開始了原住民族的復正運動,奮力找回自己與排灣族的「呼吸。」
Idis老師說:「排灣族的美並不是外表,美是一種秩序,什麼樣的人可以配戴什麼飾品,美是一種傳統,讓配戴、穿著、衣裝,符合你的身份。」
2023年收穫祭活動,就在吾拉魯滋頭目家前的文化廣場舉辦,這個廣場擔任結婚、排灣族的呼喊、跳傳統舞、祭祖慎終追遠的重要場地,而頭目是一個部落的領袖,當家頭目有責任要接待外賓,且由嫡長子傳承,血脈與家永遠不變。在過往的習慣,頭目會向其餘部落族人抽稅,主要是接待外部落的人前來,每年豐年祭時,無論抽稅多少,頭目當日會宴請所有族人吃早餐,即使是科技化的現今,仍會用訊息或通話傳遞,告訴族人們「無論您在多遠,這裡永遠是你的家,回來吃早餐吧,不要忘記每一年的豐年祭,你的喜怒哀樂我們一起擔。」
吾拉魯茲新部落,街上充滿朝氣的圖騰設計、泰武國小被譽為「全世界最美麗的小學」、且部落內新設「吾拉魯滋部落咖啡產業館」,提升部落地方產業提升部落地方產業。這裡美得就像顆晶瑩透亮的珍珠,但美麗的珍珠是由於外在的異物刺激,煎熬之中分泌物質包裹而成,而面對風災遷村與新舊文化衝擊的吾拉魯滋,又何嘗不是如此呢?